20、灵山(5/40)
“我去岁去灵山小住,也察觉几分异常。只是大姑姑……住持为人端肃,有些话我也不好直接问。”林锦程与沈不器对视一眼,林锦程忙出来打圆场道:“兴许是灵山风水宜人,百姓病症也就少了呢。”
冯乐之仍欣欣然着,随意点点头,没往深处想,顺口道:“你们要不随我同去?定阳县虽是小地方,灵山确实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,山水秀美、景色宜人,不去多可惜。”
他说着说着便来了劲儿,开始盘算起来,“反正咱们此行都是来此游玩,不如就去那小住几日。若是喜欢,咱们住一两个月也无妨,我家中时常往静雪庵送东西,缺了什么直接和他们说便是,方便得很。”
沈不器有些犹豫:“可那总归是尼姑庵,乐之你自小就去,倒还好些,可我们又是男客、又是外客,恐怕……”
冯乐之得意一笑:“你可误会了,我何时说我住静雪庵里头?那山本就是我冯家祖产,庵堂后山上还盖有屋舍,我往常都是住那儿,白日里才会去佛堂转悠片刻。”
林锦程飞快瞥了沈不器一眼,想起他今晨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,心说:要是直奔衢州府邸,继续扑在书案上调查那堆腌臜烂事,指不定把这探花郎磋磨成什么样……
于是,不等沈不器答话,他飞快答道,“去啊!乐之如此盛邀,再不去岂不是不给冯家面子,三郎,说定了啊,咱们一块去。”
年年重复的行程有了两位友人相伴,冯乐之心满意足,蹭地起身往屋里走,边走边乐:“我先写信给大姑姑说一声,等会儿船靠岸就去寄信!”
沈不器叹了口气,面露难色,林锦程提壶给他倒了杯茶,低声劝道:“得了得了,反正你那两位幕僚先生先一步去了衢州府城,真有什么公务,叫他们给你送来不就得了。”
沈不器挤出个笑,咬牙切齿道:“四哥,你无事一身轻,倒是说得轻巧哈。”
林锦程轻摇折扇,故作高深道:“此言差矣。”
“我掐指一算,灵山一行,你定有奇遇!”
他虽不觉自己被戳中痛处,可见惯了沈不器温文尔雅、万事皆安的模样,头一回见他如此冠冕堂皇、理直气壮地揭人短,林锦程不由呆愣片刻,而后小心翼翼坐到床边,打量他的脸色。
他压低声音,面露难色,“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?这官真就那么难当?那我更不能看书了,可怜见的。”
沈不器瞧他仍是一副耍宝逗趣的模样,顶在胸前的一口郁气也泄了,轻叹一声,“四哥,是我发癔症,你别忘心里去。”
林锦程自然没放心上,只是感叹道:“外头瞧你,都是千分万分的光彩,可其中辛酸苦辣,也只有你自己知道,不容易啊。”
沈不器从床上起身,走到窗边,只见江面上烟水空濛,薄雾轻烟缭绕青山之间,骤雨声声,叫人无端感到凄寂。
他低声道:“公务再难,也是职责所在,只要执问如律、不偏不倚,总不会掉脑袋。大不了辞官归乡,做那山村野夫,闲云野鹤去。”
林锦程有些讶然,一时不知如何回应。
凄凄雨声中,只听他道:“可人命就如这江上流水,一夕逝去,便再也追不回来了。”
“怎么突然提起……”林锦程问到一半,忽地意识到什么,声音一顿。
又到桐江,又是绵延不停的梅雨。
思及去年在平溪经历的种种,林锦程满腹的俏皮话也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斯人已逝,节哀。”他道,“可无论如何,三郎,不要将他们的死咎于自身。这世道,能自救,能有余力救住至亲,已是殊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