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、巡按(4/6)
他走到书案边,提笔在纸上写下“王”“陈”二字。“去岁八月十五那日,王攀应杭州巨贾陈茂良之邀,前去富春江上泛舟赏月。”
他在两个字中间画了一笔。
“陈茂良原是南京人士,在杭州发迹,平素往来江浙两省,做些漕运生意,是个善钻营的料子。此番邀约王攀,是为拿下浙江转运银矿的生意。”
说话间,林家父子早已围到身边,听得入神。
“那日船上同行的,除却王攀、陈茂良,还有一位瘦马,名唤窈儿。”
沈不器笔尖轻移,写下一个“窈”字。
“还在京中时,我向内监打听过,那王攀向来好美色,可因为身残,哪怕底下人献美,也自觉是旁人有意讥讽嘲笑,从无好脸色。
“陈茂良兴许是明白此事,做足了姿态,将家中爱妾主动献出不说,还提议自己亲自划船,留二人……”
他没再说下去,林锦程熟稔风月之事,啧啧两声,“这等腌臜性子都给摸清了,真不愧生意人。”
沈不器颔首道:“而后便是三人泛舟江上,王攀兴尽醉酒,同那女子嬉闹中失足跌落江中。陈茂良跳江寻人不成,反倒也溺死江中。”
林承宗皱眉,“那个瘦马呢?”
“那女子一连目睹两条人命,自不敢声张,仓皇逃到岸上,在山中躲了数日。直到几日后被衙门官兵找到,道清当日来龙去脉,而后畏罪自尽,死在狱中。”
“……这就结了?”林锦程迟疑道。
“若只看呈到京中的案卷,这案子的确结了。”沈不器一顿,“好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几个消息,多少有些眉目。”
其中涉及具体案情,他不便细说,只垂眸提笔,在那“窈”字上画了个圈。
一时间,三人竟都无话,气氛凝重。
沉默半晌,沈不器搁下笔,轻笑一声。
“去岁我在平溪大闹一场,回京时,父亲也斥责我不该蹚浙江这滩浑水。”
他脸上笑意盈盈,全然不见忧心或是惧色。
“如今看来,父亲的话还是说早了。”他打趣道,“那时若还是浑水,眼下看来,只怕比墨汁还要黑了。”
“还笑得出来。”林承宗叹口气,揉揉眉心,满脸烦躁,“王攀那厮,就是死了也不清静。
听完外甥一番话,他再大的气也消了。林承宗深深叹了口气,露出疲态。
“三郎,浙江,你真不该来。”
他低声道,“浙江这地界,看着水秀山青、物阜民丰,可治下十一府、七十五县、数万官吏,背后势力之千丝万缕、盘根错节,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。”
他盯着桌上一摞还未看完的拜贴,喃喃道,“行差踏错半步,便会被人掐住命脉,敲骨吸髓,万劫不复。”
沈不器心中微动,抬眸,却见舅舅靠在椅背上,高大壮硕的身子微微佝偻着。这个向来威风凛凛的武将,如今竟显出几分老态。
“三郎,舅舅在此地经营半生,处处小心、事事谨慎,今日也不过一个都指挥佥事。”
他讽笑一声,“三品武官,说出去好听,还不是靠一条烂命,闯了一次次鬼门关换来的。林家不比沈家,世代簪缨、根深叶茂,若是你在浙江出了事,我怎么救你?怎么和你娘交代?”
提起妹妹,林承宗双眼通红,声音沙哑。
“你亲外祖母走得早,外祖父又卧病多年,你娘跟在我身边长大,不知吃了不少苦。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,她又非要远嫁京城,去给两个儿子的男人做续弦……这些年,我气过、也怨过,一